close

尋訪古坑桂林村石槌尾溪、山豬湖溪現況

。涓流的山豬湖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.攝影:李展平 

吾村沒有埤圳、水塘,惟村民多年來飲水不成問題,並以山泉水引進水缸自豪;童年的山豬湖溪,印象中從未斷流,它讓蜈蜞坪的灌溉,大芒埔的山田、山豬湖梯田式的田野,皆能雨露均沾,引得最佳水質播種、插秧。原以為它發源河口是百尺垂瀑,是萬千支流細潺匯集,當我親自溯溪而上,看見白頭翁、珠頸斑鳩、綠繡眼以及久違的竹雞;時光給了無數澗草、竹林、灌木叢、森林等綠色植被豐沛生命力,百年來森林的水源涵養,亦流淌清澈冷泉回報村民;有如:一、樹冠截留,樹冠使降雨直接到達地面之時間減緩。二、根系與枯枝落葉層增加地表滲透量,減少土壤沖蝕與地表之蒸發量。三、森林留取露珠可增加降雨。四、根系強固土塊防止淺層山崩。五、林地土壤含水量多,增加滲透水量補助地下水。六、維護保護自然生態與景觀資源。由於彼時未種茶葉、檳榔,桂竹林相完整,處處有山野流泉,出門不必帶茶水,飲山泉即可。

如今童年悠遊於紅柿上的台灣藍鵲,率先消失,早期村民叫牠「長尾珍」,喜於開闊的樹林活動,棲息時常三、五隻小群於樹林跳躍,屬鴨科鳥種,性情兇猛,全身深藍色、鮮豔,腳指及嘴成紅色,叫聲喧鬧不悅耳,常見於山豬湖附近喬木;山鳥看中溪流,就如辛勤茶農也紛紛架設管線,引山豬湖水灌溉,一路分批引水,讓原本流暢的山泉,漸漸變成小溪,靜靜的流,在更早之前,我與同學徐景山,經常巡視溪流的水生物,像白鰻、石濱、溪哥、溪蝦、拉氏清溪蟹(紅蟹)以及不知名的樹蛙,像白頷樹蛙、艾氏樹蛙,當年水生物豐富,吸引各路「豪傑英雄」伺機而動,爬蟲類有蛇龜、斯氏攀蜥、麗紋石龍子、錦蛇、臭青母、草尾蛇、過山刀、雨傘節、赤尾青竹絲、南蛇,從杳無人跡的複雜矮叢穿越,所有綠竹繼續保持它的神秘感,我們手杖著棍子,隨時向侵入領域的蛇類揮舞,偷偷壓低身,觀看翻動石頭之際,幾隻螃蟹快速躲藏,累了,爬上石塊上曬太陽,享受荒野況味,或者站在群樹下,把自己站成一頭綠滿紋身的獸。

山豬湖自蜈蜞坪,流經苦苓腳下厝,溪河不大,沒有河床,唯40年前的山豬湖,水源豐足,那種叫『溪烏』的留鳥,常佇立溪中岩石上,飛行時緊貼水面快速前進,並發出短促喉音,村民對「溪烏」的鳥名,大都覺得陌生,其實牠有個較土俗的外號「黑腳仙」,誰幫牠取此名不可考,雄鳥嘴黑,腳紅色,頭至後頸翼暗綠色而有光澤,且密佈淡藍色斑點,飛行時常發出「唧唧」聲,喜築巢於水邊,岸璧或堤防,為普遍之留鳥;童年在溪口,瞧見牠總是神情機伶的收翅飛撲,飛行速約50公尺便停腳,總是不慌不忙浮游淺灘,如此荒野孤客,來自來,去自去,無牽無掛,如行雲流水,竟意外獲得『黑腳仙』雅號;傳統「仙」字輩,往往悠游山水間,仰臥雲霧,彈琴復長嘯,不憂亦不懼啊。

如今歸來山豬湖,溪谷逐漸縮小,以前桂竹林皆成裸山裸土的梯式茶園,高山茶或許有利潤誘惑,但沿線茶園的需水量,村民引水取水,已經讓原本潺潺細流的溪,無法過冬,易言之,河谷每年斷流枯竭一次,已令河川生物群聚受到生命浩劫。 

 


 

棲地結構、水質、能量來源、土地利用開發,均改變山豬湖的生態系;已經四十年,未涉足童年倘佯的溪流,遠離了我童年夢景的山林水澤,此次歸來,心裡有滿滿的愧疚,顧不得干擾水生物的可能,我脫下球鞋,捲起褲管,赤手潛入野草掩蓋的溪澗;終於體驗四十年前的水溫,惟水質不夠清澈,溪岸植物遭砍伐,植被罩蓋密度降低,溪水溫度升高。河流逐漸變成小溪,我從暗暗的石頭倒影,選一幽深的集水區動手;輕盈的水面,浮映吾散露的白髮,嫌大的眼袋,我像自然學家,注視溪中每一塊石頭,每個水生物的動態,結論是:苦柑子很少,溪哥魚不及一指大,紅腳螃蟹(學名清溪蟹)不多,試著搬動水中石頭洞穴,偶而一兩隻螃蟹急忙閃躲,似空襲警報,人人躲入防空洞,伸手下壓,總是逃不過如來佛神掌;跳水、游泳、抓魚蝦是山上孩子必演練功課,即使被蟹腳緊緊惡咬,絕不放手,逞逞小英雄之氣。

尋溪而上,水的流量已很勉強,再尋一集水區觀察,仍未見抖動黑長肢的溪蝦身影,問起附近居民:溪蝦何時在山豬湖消失?他們對突來的問題停頓一會,才想到:自從溪流無法過冬,水流枯竭,加上沿岸有人使用肥料、除草劑、殺蟲劑,水質已大不如前....,而且山坡地超限利用,林木濫墾濫伐,一條河川死亡並不意外。我不死心的尋找第三個水漥,水生物族群仍然單薄,不超過四種,倒是碰到一隻久違的「魚狗」,牠的嘴杯長,外形艷麗,單獨佇立於水邊,兩眼虎視耽耽,面對涓流的空無一物,牠也要懷疑自己白費工夫了,牠朝我打量,清幽啼叫一聲,便逕自飛向山谷裏去;只有一條小溪,當雨季不再來時,它也欠缺水土含育功能。夏季水汛之後,換來是萬頭鑽動的黑色蝌蚪,迴流未退積的小坑洞裡。像童年的李展平一樣,我不斷的翻挖石頭、石縫,想發現更多水生族群,惟除了少數螃蟹,還是螃蟹,伸手去抓,除紅蟹會逃外,常活動於水陸兩棲的「狗屎蟹」(學名黃綠澤蟹),由於善於草地、淺溝奔跑,體型似一副堅甲,呈灰泥色,直像一輛坦克,聽說有毒,自小同伴遇牠避而遠之,沒有抓牠的念頭,牠也自恃自己不討喜的外貌,常在山徑與山溝間橫行無阻,而今此傢伙竟一隻隻橫躺在溪澗中,我伸手碰觸,一動也不動,而且還軟趴趴的任我摸著,原來牠們早已死去,身體正分崩離析中,顧不得手上的臭味,把牠們攤在石頭上;短短的50公尺溪流,竟有一半螃蟹橫死。友人說:有人毒魚,有人洗農藥桶,總之水質不潔,農藥殘毒,都可能讓澗流變質,成野生物殺手。 


 

吾村因過去清寒,年所得不高,養成大家勤快機巧習性,從養豬、曬金針、曬筍乾、種地瓜、開柑子店到種柑橘、砍桂竹賣、種水稻、檳榔,以傳統產業因應社會變遷與需求,惟自改種茶樹後,滿谷滿坑的桂竹林、孟宗竹、刺竹、麻竹、綠竹、雜木相繼消失,也許沒有保值餘地,吾村飄飄綠竹不見多年,幸好冷水坑、石槌尾附近,未大量開發,讓我們有條件推動生態旅遊,不需擔怕水質惡化,空間變小,棲地改變的衝擊。山豬湖溪雨季來時,仍有復原生機,但願一條流了上百年的山溪,能得到村民疼惜,還給它原來的面貌,溪流湧動,野薑花沿溪漫延,山芙蓉也開出紅白花蕊,其花瓣早上初綻是白色,中午轉為粉紅色,黃昏凋謝時是紫紅色,故有人喻:芙蓉三醉。據說花朵炒肉絲或煮湯,味道佳。偶爾一隻翠鳥(魚狗)起身,閃現寶藍羽色身段,快速暢遊溪谷。


 
 

 

 

石槌尾溪探祕‧ 

童年,經常呼朋引伴到樟湖山區,折散生的桂竹筍,途經冷水坑,遠遠即聽到淙淙的流水聲,有些湧泉看得見,自涯岸直下岩石,湧流到溪河裏,保有深潭和淺水的適當比率;由於竹林和灌木群蓊鬱,石塊上覆蓋厚厚的苔鮮,處處是低海拔原生林,這裡有高聳的台灣桬欏,大概無人干擾,四面垂的綠手臂,向棲地延伸;台灣山蘇佔據樹幹岩石,村民稱它為「老鷹抱」,以老鷹展翅的放肆、漫生、狂野,來形容野生山蘇的豪氣,倒是很傳神的比喻。其他如姑婆芋、台灣筆筒,各種蕨類均密生於河流生態系,它們在陽光、空氣、水體、岩土滋潤下,形成許多會流動的生命;一條蜿蜒於深山湧泉,冷徹如冰,故百年來「冷水坑」地名因而流傳;由於水質零污染,來自荒野甘泉,深獲石槌尾、苦苓腳、蟾蜍嶺等沿線村民的喜愛,他們最早拿桂竹剖半,竹節相結,引水到自家水缸,雨季來時,溪水充沛,水源頭被竹葉、枯枝阻塞,須賴「巡水」排除障礙,據村民回憶:幾乎每次至冷水坑接水,總會碰上蛇類,有毒者如:雨傘節、赤尾青竹絲、龜殼花等,無毒者如:過山刀、臭青母、錦蛇、南蛇等,種種現象顯示此溪物種生態豐富,形同原生林。

  

桂林村沿石槌尾溪都有住家,由於地表高,差異變化多端,村民要取水灌溉,或家庭用水,往往傷透腦筋;早年塑膠管少,村民砍伐桂竹,剖成兩半,自高聳山崖接水,水景多半懸在半空中,或像藤條般跨越斷崖而過,或穿越河道,如遇颱風水災,竹管斷裂、歪斜、脫落,水路塞滿殘枝敗葉,此時此刻維修工作十分艱困,必須出動幾戶壯漢上山相互協助,疏圳、換竹管,我曾目睹村民爬在斷崖處,用鉛線纏繞竹管,讓水流通暢,水源頭常有腐葉枯枝或其他雜物積存,村民砍下山棕葉梢,取自黑褐色纖維,安置於水門四周,作為濾水器,印象中,童年的景水是可生飲的,沒有自來水氟氣或消毒水味,說是天下第一泉也不心虛。記得童年時,同學跑來跑去玩耍,乾渴了,怎麼辦?只要沿溪行,在穿透性良好的台灣筆筒或小澗流裡,雙手捧飲自紫花酢醬草流出的水,甘甜清澈。

吾村石槌尾溪及山豬湖溪,不但風景幽美,溪鳥鳴叫,依附竹林,處處攀岩的金狗毛蕨,都有一段感情的陷溺。幾棵長於溪畔的櫸木,用它們糾結底根,屏障著河中巨石,岩石裂成無數水灣,由於水流沖激,山岩被挖空成深洞,岸上漫開著野百合花,不期然想起:一心璀璨花千樹,六合飄香天地春。除了桂林村,它的天生麗質是其他鄉鎮難以比擬的。關於井水取水【淡水廳志】曾載:有曰『筧』者,直圳道塞,溪壑阻隔,水難逕達或恐分而他流,乃製木架空遞以導之。亦有用竹者,用竹從筧,用木從梘。『梘』通水器也。『筧』音讀ㄐ一ㄢˇ,用巨竹連接引水,可見清領台時飲水不易,不是「直圳道塞」就是「溪壑阻隔」,大大考驗先民智慧;至今村民仍靠水景取水(只是竹片改膠管),惟溪河短源流急,洪、枯流量懸殊,加上水源地濫砍濫伐,溪流已無法渡過枯水期,導致全村擔心不久將來,桂林村需要借助自來水公司供水。

 

 

※石槌尾溪攔溪壩,投下巨資,原想枯水期供應民生用水,卻因水庫缺水無預期功能。

筆者走訪「冷水坑」山溪坡段,村民告訴我:「石槌尾橋下,幾年前村長配合古坑鄉公所,興建攔溪壩,蓄水槽,埋設大管線希望能調節河川供水量,以備枯水期,村民有水供應。」,建造起今,不但未發揮攔溪壩應有的功能,枯水期間,溪水枯竭,整條溪找不到水蹤影,徒讓橋下多出一床溪壩,泥土淤積,破壞山澗溪流之美,破壞大自然生態環境,一條原本充滿幽花澗草清寂之味的溪,歷經多年有力人士的『整治、疏濬、建水庫、儲水槽、防砂壩』,上下其手結果,石槌尾溪早喪失它麗質天生面貌,難道美麗清流也是原罪?一條陪我們上百年野溪,如果提早宣告死亡,這是村民的不幸,鄉親怎能袖手旁觀?

 

 

※攔溪壩已成廢墟建築,讓石槌尾溪多了一頭怪物,足見野溪整治輕率不得。

筆者重返石槌尾溪,看到矗立路旁大型「水泥儲水槽」,塔台已被五節芒佔領,幾成廢墟建築,再走50公尺,搶眼攔溪壩映入眼底;不否認,對稍嫌偏遠的山村,能爭取上千萬建設經費委實不易,公所年度預算也非寬鬆,未經嚴格環境評估把關,冒然動土施作,其結果是不難想像的,何況住石槌尾許姓村民說:『此溪自冷水坑上游,由於民宿咖啡館排放污水,就算雨季來時水量充沛,村民也不敢喝水庫供應之水。』古坑鄉公所製作一面醒目警告標誌「水源重地」:嚴禁戲水、烤肉、亂丟垃圾雜物及污染水源,違者依法嚴辦。」唯觀察泥土堆積,涓水不滴攔溪壩,這些警語顯然是多餘,相信村民都會很無奈吧。

 


 

台灣由於高山縱谷,流水湍急,幾個月不下雨,到處乾旱,兩個星期連著下雨,到處淹水、洪汛,故水庫設施是必須的;水庫不但可供給水,可調節河川流量,可供水力發電,發展遊憩觀光,對人文及環境貢獻不小。惟吾村的水庫不大,未作完整環境評估,如今一遇枯水期,溪河乾枯,攔溪壩、水庫也乾枯,花費鉅款,未能達到預期水資源利用,總是令人遺憾。台灣水庫不少均截流河水而成,水庫及水之結構壽命,繫於河川輸沙量的多寡,台灣河川巨大輸沙量,降低水庫經濟效益;台灣目前水庫有41座,已完成36座,所有水庫以曾文水庫最大,翡翠水庫次之,石門水庫第三,可供開發之水資源極有限,足見建水庫有其侷限性。

 


 

童年看冷水坑,綠色是唯一基調,綠色鋪蓋的河谷,厚厚的苔鮮,說明這裏少有人跡,唯各種鳥叫傳唱不休,如魚狗(俗稱翠鳥)、褐色叢樹鶯、綠繡眼、竹雞、白頭翁、藍鵲,像是野鳥天堂。幾十年後,再度回到兒時山鄉,樹少,茶園變多,檳榔樹也盤據許多山頭,村民跟著經濟作物跑,一路也跑得很辛苦,尤其面臨茶葉低價,檳榔也有供過於求的時候,村民勞苦有時不成比率,心中的怨嘆誰人知?

  

我枯坐在岩上看雲,繞山的雲,妻子說:樟湖的雲海比冷水坑壯闊。的確,冷水坑的雲並不龐大,它似棉花般飄入竹林,與竹林融成一片,周圍儘是鳥聲、溪聲,交錯合鳴,躲離萬丈紅塵,漫隨天外雲卷雲舒,心緒也落得寂靜安適,誠如【菜根譚】所云:野鳥忘機時作伴,景與心會,落花下披襟兀坐,白雲無語漫相留。這是一種禪機,從假寐的生命中出發,經過種種淨化,復歸於精神夢土。稍後,我走向一叢叢的野薑花,河水慢慢浸濕我的腿,花鬚低垂到水面,在那裡扭動,一種冰涼的香味綿延;溪澗,苔綠透明生物,糾纏在水草中浮現出來;幾隻大腳蝦緩慢迴旋撩撥食物,成群溪哥魚穿遊石頭間。沿溪行,看到不少台灣金狗毛蕨,小時候沒玩具,村童都挖它來當小狗、小貓,反正它一身毛絨絨的,像黃毛狐狸,像臘腸狗,大家拿出來比酷,它不會拉屎、尿尿,不必餵食,抱來抱去蠻溫暖的。而今它依舊植生山崖、溪畔,族群數量稍減,聽吾友彭國棟說:「金狗毛蕨由於葉炳基部,金黃色軟毛別具特色,而遭盜採販賣,宜加強保育。」此君與特有中心副研究員邱美蘭共同拍照,深耕咱們鄉野,讓生態保育在農村社區生根萌芽,令人感佩,並於959月特有生物保育中心出版【綠滿鄉野--農村社區常見植物解說手冊】,曾開他玩笑,一個「深綠」的草根實踐者。

我安坐於殘頹的橋墩下,隔著陰影,隔著車水馬龍,將自己沉潛於波光雲樹間‧‧‧,在慢慢酷暑中,將身心游離而出,甚至接受整個水聲呼喚,已有無上快意,噢!那般「魚戲荷葉動,鳥散餘花落」的靈動之美,叫人神清氣爽啊!誠如印度詩哲泰哥爾詩:我的心如歌的輕波,渴想撫愛這綠色的世界。

石槌尾溪,流經蟾蜍嶺,而我的母校--桂林國小就在溪流畔,童年戲水、抓魚蝦,便以它為沉潛所在,由於多半來自冷水坑湧泉,水特別冷,即使盛暑的大熱天,水仍然讓我們「皮皮挫」,許多不常親水的同學,游泳回家會感冒流鼻水。如今站在桂林國小操場,一條整治過溪流,兩岸低矮叢灌木竄生,想到孩童時,探險、爬山、游泳、山野放牧、摘食野果,或許這樣啟蒙,探索自然神秘與人生憧憬,使我到少年時期,已急於將內心湧動,藉著詩歌、小說、散文形式表現,記得初中時以一篇<獵猴記>寫母死子悲的獵猴故事,至今已入中年,仍然透過筆尖抒寫桂林,以慰貼年歲增長對故鄉深沉的惦念。


石槌尾溪流量大,尤其在雨季,有時涉溪還很危險,所謂溪谷這東西,時而激流沖盪而去,如滾滾長江東逝水,時而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形成一泓巨大靜潭,潭底長出一叢發育良好的藻草,一枝枝細莖従水底伸出,許多溪哥魚、溪蝦喜歡在根莖間浮游;溪哥魚時而朝右,時而朝左晃游,其他魚兒也不敢落後,整齊隨隊晃隨;石槌尾溪有種特有溪魚,俗名叫「苦柑仔」,條狀身形,幼小,但雙鰓發達,攀附力強,常常鼻尖露出水面,看到人來又迅速朝水裏鑽進去;記得童年,爲彌補「肉味」不足,常到泡嫩竹的水池,裝石灰到臉盆裏,把發酵石灰倒在溪水潭中,讓魚蝦短暫昏眩,再撈入桶仔,由於水流太大,不須5分鐘,魚蝦又恢復敏捷身段,想抓牠們難上加難。無意中發現一條白鰻,長著小耳朵,牠使盡全力,爬向岩穴出口,但頭部却梗塞出口,伸手去抓,牠又遁回岩洞,我們只好放棄雙方的鬥志。事隔多年,自己已邁入中年,想回到童年情景,溪流全貌已改變,惟忘不了溪鰻涼凉柔滑的皮膚,跟自己彷彿相似又不完全相似。筆者想起30年代名家豐子愷文章<漸>:「造物主微妙工夫,陰陽潛移,春秋代序,以及物類衰榮生殺…,由萌芽的春,漸漸變成綠茵的夏,由凋零的秋「漸漸變成枯寂的冬。」他認為宇宙一切生滅,都是由「漸」來維持,自然環境如不善加保護,如富家子弟漸漸蕩其家產,終將變為一無所有。

石槌尾溪仍保有清澈水質,它與吾村共存共榮百餘年,一條溪的歷史,循著風聲、雨聲走來,它是吾最深切的惦念,猶如仰望大尖山,山脈深藍中有蒼綠的色澤,流水映照著盤桓的雲影和煙嵐,攤開故鄉畫面,似一襲熟悉的身影靠過來,筆者牢記田野沿著溪流延伸場景,那幽遠曠渺的林野水澤,夜晚在煤油燈下,捕流螢、聽大人說故事,於成長中與山水結盟,這曾滿山翠竹的山水之鄉,位居遙遠,卻比任何一個地方,更貼近我們生命,常常在夢裏,悄然飄落於幽深澗谷裡……冷泉濺濕吾的頭髮。

 

 

arrow
arrow
    文章標籤
    桂林村
    全站熱搜

    旅遊與文學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