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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遊  

    原為虎山農場的藝術館,曾是一片荒野;裡面住了很多原生客,如竹雞、野斑鳩,各種蜥蜴、錦蛇、青竹絲….及七里香族群,屬於低海拔淺山。生態多元,登山不難,也靠近我光榮東路省府宿舍,故成為吾「輕」登山的路徑,一次次關照自然與生命的關係,家與生命安頓的律動。

虎山農場幽林小徑,沿途七里香叢生,是可沉思漫步小路。

 

    也許,吾並非雲水禪者的芒鞋宿露,雲水是出家的自況,一絲ㄧ縷,簡簡單單,毫無掛礙,而我卻必須深入人群,追索歷史的小視野,以報導文學為歷史塑像,比較起來有些步履沉重,唯千帆過盡,仍有江水餘韻,如李白「朝辭白帝彩雲間,千里江陵一日還,兩岸猿聲啼不住,輕舟已過萬重山。」三峽險峻,順舟而下,痛快淋漓,是一種氣度,一次精神的解脫,誠如筆者201011月中旬,自重慶朝天門暢遊長江三峽,沿途江山如畫,浮動山水如國畫,從四方靠近又蘊染而開,從大宇宙回歸小宇宙,天地間有縱浪大化的帆彩;後來有機會欣賞張大千作品〈巫峽雲帆〉,他以潑墨讓千仞山矗立江岸,抽象中建構蒼茫的山形,墨光筆韻形塑山水的雲氣翻騰,與我船上所見之巫峽,幽深秀麗並無二致;大千居士為了拉近凡俗的感覺,在淺灘處描繪枯槁的松柏,讓我們看到每一根樹枝的結梢,像玉山白木林突出山脈間,寫意中有實景呈現。


虎山峰頂有個八角亭,居高臨下視野遼闊,可讓自己風起雲飛,綠色圍抱,飛出生命底牢籠。

 

    日暮,虎山藝術館後山,許多倒臥的枯木,保留原狀,並不過度「侵入性」整理,使我們可欣賞一點原始森林之美;每當秋去冬來,秋蟬爬在相思樹上吟嘯,沿途七里香飄出淡淡的幽香,絕對可以回溯蘇軾的〈定風波〉:「莫聽穿林打葉聲,何妨吟嘯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輕勝馬,誰怕?一蓑煙雨任平生。」在古今不同天地間,可以遊,可以居,可以觀想,溯時光於千古一瞬間。枯木本是大自然的化石,它象徵人間的生死輪迴,自然界有生死,人間有生死,一切當如是觀。繪畫史上有「蟹爪樹」的特殊技法,就是一種不著一片樹葉的畫法,所謂一大片寒林。在塞外、極地這種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中搖曳,四處可見,而中興的中正路,兩旁菩提樹,及光榮東路大葉桃花心木,每逢秋季,一大片樹葉便紛紛墜落,有如易經所言:「退藏於密」,形同剝極必復,否極泰來的置之死地而後生。

    枯木,在雲門公案有很好的詮釋:

    雲門因僧問:「樹凋葉落時,如何?」

    師曰:「體露金風。」

    已故書畫鑑賞家李霖燦於《藝術欣賞與人生》內文〈觀萬物生意〉:故宮所藏「小寒林圖」、「喬木圖」、「李成觀碑圖」,以寒林暗喻「生機盎然」。從繁花千葉到體露金風,彷彿樹與人,自然界與紅塵人間,都是浩渺時光的斑駁風霜,從春天的嫩葉,到秋天的飄落,多少人在意它的起落?

    走在虎山農場峰頂,遙望山腳下萬家燈火,想來應是南投市及南崗工業區附近,燈火閃爍。山間林木蒼綠,大都由野桐、相思樹、龍眼樹、七里香撐起的場面,有山有石,由於大片被蔓澤蘭盤據,顯得不夠遼闊、清新。星光漸漸從遠方亮起,置身十丈紅塵中,我們欠缺真正的山居情調,一片山芋葉沾著露珠、一隻蝸牛爬在潮濕的木頭,都有令人滿足的陽光、水、空氣;登山絕非喧嘩、烤肉、野炊等侵入性的佔有。記得弘一大師與小和尚慧田,到福建「水雲洞」卦單;他們早晨耕作前,吃一碗稀粥伴地瓜;午間一盤蘿蔔或蔬菜。早晨課後便到田野上,撿農人遺落或棄置的蘿蔔、地瓜、乾柴回家;把被棄的蘿蔔漬鹽當菜,吃得津津有味,說這裡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。

    原來生活的情味,在最荒率、簡陋處,最能表現出神韻氣味。雲遊,不止是觀山林之美,更是追索光的神秘,虎山農場漫步,不僅是光光相照,也有家的呼喚,人間友情的呼喚。不必像三毛流浪遠方,欠缺對家園呼喚,而醉心於大漠孤煙直的邊界放逐,離家裡燈火越來越遠。

‧蓮與南投陶

    南投陶的歷史,據說來自清嘉慶元年(1796),儘管沒落已久,但收藏家、中興台灣文獻館,及位於中興會堂後的虎山藝術館,皆有它們身影,樸拙的質感,陽光中的自然。盈盈水面,住著紫色、粉紅的睡蓮,它們像睡美人等著王子來喚醒,賦予她靈魂………每當我在草坡上午餐或喝著凍頂茶時,發現上了釉彩的南投陶,已非昔日阿公的甕缸可比;後者只是挑擔飲用水,而前者已將色彩流淌在陶甕的肚腹上,黑與灰,淺與深,色流彼此呼應而協調;色的交錯及瞬間光的轉換,已成現代陶的造型。


南投陶長了許多眼睛,好奇四處張望,在尋找水中雲影嗎?

    午后,我選擇逆光,讓水藍的T恤顯得沉靜、微涼。水蓮花舉著小小的花蕊,在水面上照見自己,彼此窺視,風來過嗎?在幻夢與臆想中,最能象徵旅人不可言狀的心靈姿態,而蓮荷用最小的表現手法,呈現我的愛戀,很私密的。常常尋著雨聲,或追著夕陽上山,情不自禁摸著南投陶,仔細觀看,原來物象的陰影中也有色彩,也有光的反射,擅於製作陶缸的陶藝家曾樹枝,以古典的水缸與釉彩混搭,把水缸栽成一片蓮荷,讓中年男子在遠離寫詩歲月,猶想回過來「寫詩」,認真的捕捉青春印記,宛如古早的南投燒,經過一番摸索,如採多重溫度、多樣材質、多元設計,必有嶄新的面貌。試寫「缸之歌」紀念:

 

    請到虎山藝術館觀看,翻飛的白芒有秋天韻律。

    請到南投陶坐坐,流動夕陽,展佈寂靜的迴音。

    相逢,不用再揭感傷

    這潮濕暗藍的水  已化成厚厚的苔綠

    午夜  小松鼠縮著尾巴

    跌落一地松影  是志摩「山中」一根新碧?

    抑是胡適之「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」

   筆於二○一一年六月廿日

    孤燈下

   
‧南投陶擁有一身古銅肌膚,經過千度烈火焚燃、灰燼冷卻,堅持古典色澤召喚生命春天, 另一種傲岸。

‧石頭及其他

    石頭典故多,除日據人類學家鹿野忠雄,在台東卑南遺址發現巨石文化;英國有巨石文化群落,在紅樓夢上言:女媧一共煉了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,卻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,多餘的一塊給曹雪芹寫入〈石頭記〉(紅樓夢)。

    虎山農場上有一處石雕公園,仿動物、仿人臉孔,有切割平整的石椅。中國旅行家徐霞客曾說過:「石頭是天地之骸骨,流水是天地之血脈。」所以他醉心於遊山玩水,還玩出中國第一號旅行家。所不同的,徐氏讚黃山「五嶽歸來不看山,黃山歸來不看嶽」石頭是天地的骨骸,它在大河川可以擋水,免急流沖毀良田、堤岸,如果一一搬到假山假水造景,後果堪慮。


於貓臉歲月,貓咪以瞳孔窺視過往的旅人,不動聲色。2011610日攝虎山藝術館。

    
    石頭公園旁,有一群爵士樂隊,它們是鋼材的裝置藝術,展現青春的活力,重金屬樂團藍調、蒼涼的靈魂歌曲,機械是冰冷的,黃色是單一的,樂團卻是民間性,即:庶民的性格。那樣容易接近,人物各吹各調,卻靠誇張手法取得表現主義的效果。作者無拘無束利用散亂的線條,每一動作、手部、臉部感情,都充滿緊張與迫切感;顯然,創作團隊並不太計較比例、透視、解剖,所以造型予人新鮮奇特之感,據說作品為南開科技大學設計。


重金屬樂團於虎山坡上,表演靈魂樂曲,展現靑春的吶喊。

    
       另作家文學步道,採琉璃工法塑造,計有前輩作家巫永河、陳千武(
桓夫)及王灝、詩人岩上、報導文學作家鄧相揚、李展平等30餘位,作家來勢洶洶,他們留下文學警句,有的以志趣自勉,有的以纖柔美句訴之世人,有的文以載道自期,總之,作家有很多種,不管停筆或曾經擁有,附和風雅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啊!筆者於琉璃版上書寫:別怕青春不再,文學會回來尋找生命底幽靈,月落時,捧出碧波心。

    虎山藝術館是濃縮的山水園林,可以遊,可以禪,


‧洗手間暖色木頭顏彩,配上翠綠唐竹,有京都風味。
   
   
當我們看到木材建構的「洗手間」,搭配一片翠綠唐竹,可比京都鴨川老街,或龍安寺的枯山水,有些草叢蟄伏著青蛙,黃昏時亦有蛙鳴,這場景使人想起《菜根譚》佳句:「雨餘觀山色,景象便覺新妍;夜靜聽鐘聲,音響尤為清越。」似乎洗淨內心的塵土。
   

*修長林木、翡翠綠葉連綿,伴隨鳥聲、風聲,形構心靈小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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